【Y2/吉栉】燃烧青焰的鱼(5)
05.
对不起。
栉森秀一在心里说。
对不起。
他掰开了那个男人的大拇指,把指测仪夹了上去,然后拿出了柜子里的血压计,摁下启动键。
银针从透明的细长塑料筒里掉落下去,嵌进皮肤,金属电极的锯齿也咬住了男人的假牙。
做完这一切,穿着白色衬衫的少年瘫坐在榻榻米上,湿透的后背贴紧门扉,大汗淋漓,艰难喘息。
一切准备就绪。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一刻在想什么,可能什么都没想,也可能什么都想了。过去,未来,唯独没有现在。心脏在胸腔扑通扑通剧烈跳动,他怀疑再这样下去心脏会直接蹿出喉咙。
蝉鸣钻不进耳朵,阳光也透不过玻璃。
对不起。
栉森秀一又重复了一遍。
当然不是对他即将要杀死的男人,也不是妈妈和遥香,他不觉得杀了曾根是一件坏事,尤其是那天晚上,从游乐园回去后,耳畔萦绕的妈妈的求救,和无能为力的自己。
答案指向唯一的人选。
“站起来。”
吉本居高临下看着摔在地上的少年,被刘海半遮半掩的眼神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思,没有同情也没有怜悯,只是一味地不耐烦催促。
栉森秀一躺在地上,胸廓不断起伏,大口着喘气,并不打算听话的样子。
不得已,吉本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轻佻又玩味地质疑他的觉悟。
“你不是想让你继父滚出去吗,站起来。”
这句话似乎有用了。
或者说有用过头了。
栉森秀一很显然被激怒了。
体力透支的少年拖着疲惫的身体站起来,摇晃了一下,弯腰拿起了旁边篓框里的球棒。
他用手背抹了把额头的汗水,一眨不眨盯着这边,然后双手握住尾端抬至肩膀,做出了击打的姿势。
到底只有十七岁,轻而易举就被自己的眼神出卖了。
吉本伸直胳膊箍着冲过来的人脖颈甩向地板,脆弱的身子骨似乎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吉本无暇顾及这些,疼痛是有利于他清醒的。
一身卡其色风衣的男人干脆利落翻身跨坐上去,揪着未成年的衣领俯视那副呲牙咧嘴的不甘神情。
“是你自己说的吧,有的事必须靠拳头才能解决。”
吉本丝毫不介意暴露跟踪过他的事实,拳头擦着少年的脸颊重重砸向地板,令人眩晕的震荡一波波扩散,栉森只被吓到了一秒,紧接着就剧烈挣扎了起来。
带着满腔不屑一顾的狠劲。
非同寻常的棘手。
从成为吉本荒野以来,没有任何一个学生能比栉森秀一麻烦。
那家伙的眼神充满了阴郁的气息,还有自以为是的孤独。
那是杀人者的眼神。
以正义为庇护,以走投无路为借口,给犯罪披上了一层可笑的外衣。
“我会教你。”
这一拳结结实实砸在了栉森脸上,吉本俯下身,粗重的呼吸喷洒在少年迅速红肿的皮肤上,四目相对,那个被众人称为天才的少年在人为制造的阴影里惊慌失措又无所畏惧。
“你到底想干什么!?”
“栉森秀一,听好了,这个世界上不是什么都能用死亡来解决的。”
“我会教你,也会陪着你。”
记忆终止在这一刻,那是游乐园回去后发生的事,等阻止了秀一吉本就撞进了那扇紧闭的房门里,之后的事栉森就完全不记得了。
接着他就提前了杀人计划,他开始害怕吉本真的说到做到,害怕事情完全偏移向他无法掌控的轨道。
他的家人,由他来守护。
带着橡胶手套的拇指抚上会改变命运的开关,电风扇吱吱呀呀的转,好似他没有停下的犯罪。栉森一直瞒着吉本荒野把碳酸钾注入那个男人喝的酒里。
从一点点开始,逐渐加量,不断重复,让那家伙庞大的身躯开始上瘾。
栉森盯着那张被酒精熏陶到通红的面颊,眼前却浮现出另一张脸。
上扬的眉峰,高高翘起的嘴角,和里面洁白的仓鼠牙。
嘭!!
门被大力推开,手指蓦地一滑。原本熟睡的男人像砧板上的鱼一样弹起来,面色扭曲,神情痛苦,四肢抽搐,如同一张被迫绷紧的弓,断裂仅在一瞬间。
来晚了。
尽管吉本第一时间抢过了开关关上,仍旧没能阻止曾根的死亡,不过短短一小会儿功夫,结局就已尘埃落定。
死寂。
似乎连时间都停止了流动。
栉森秀一瞪大了双眼,惊慌地大口呼吸,仿佛下一秒就会因为过度恐惧而窒息,步上那个男人的后尘。
吉本的表情同样阴沉得可怕,只是栉森无暇去关注这一点,家教手里攥着一张纸,已经被捏得皱巴巴,手背青筋暴起,隐隐发颤。
他知道这个少年的人生已经毁了。
良久,栉森回过了神,茶色的眼睛像被洗涤过,机械地眨了眨。他不知道该跟吉本说些什么,当务之急也不是这个,他背靠着纸门艰难地站起身,胳膊攀着门框,脑子里本能地计算时间,一刻也不敢再多耽搁。
“你会后悔的,栉森秀一。”
吉本突然说话了,嗓音粗糙得像声带在海边的沙滩上磨损过,音量由低喃逐渐变大,成功止住了栉森的脚步。
“我不会。”
少年的声音还带着惊魂过后的余悸,却没有半点犹豫,斩钉截铁到令人咬牙切齿。
“你会后悔的。”
“我不会。”
吉本意料之外没有发作,而是平静到不可思议地开口。
“如果你后悔了,就答应我一件事。”
评论(2)